拥有了部新相机,在把玩了一个晚上后入睡,有梦。梦里,我围着她,满脸欢欣,不停地按着快门……醒来,望着书桌一端的笨重相机,心开始恍惚起。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高挑,婉丽,贤慧,终生留长发,穿素静的衣裳,吃清淡食物,喜爱在门前屋后种花,不爱热闹的场面,擅绣花,懂针炙,养性格柔顺的猫……我随着她长大,和她一样,迷恋安静,喜欢种花,买素色的衣裳,不喜甜腻的糕点和香蕉,痛恨八卦。只是,远没有她长得端庄秀丽,也没她那般淡然。
在她的爱中,我慢慢长大。在生命的前13年,几乎与她寸步不离。她为我扎各式的发辫,给我掖踢开的被子,教我许多生活的规矩,总是希望我能出落得越来越贤淑漂亮。
后来,离家上学,外出谋生,与她相处的日子变得越来越少。渐渐老去的她,生命充满了对我归家日子的等待。见到我的每一刻,她都笑逐颜开。她对我说过,我是她生命的延续,希望我往后的日子,不一定要大富大贵,但一定要对得起自己。最好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去做一个懂生活,不轻易被人欺负,也不去看别人笑话的美好女子。
有过几次,她把一个铜板穿过两股棉线含在嘴里,用古老的方式,给我“净面”,要让我拥有更加光洁的额头;我脸上长痘,她就拔了门前的“白毛过冬青”,熬汤给我喝;天冷时,她总是捏着我胳膊,嫌我衣服穿得太少。她喜欢我陪着她,坐在灶台前,一边烧柴火,一边说话。细细碎碎的话语,二人永远都是诉不完。
我给她拍照,所有的人见到照片,都说,七八十岁的她,照旧还是个美人。
如今,她的离开,已有六个年头了。六年里,老屋后面的池塘,水涨了又落,落了又涨,年复一年,亦如我想她的心情,从不曾间断。每次回到乡村,望着她曾用过的物什,悲绪就会落满了屋前屋后。
记起那年那月里,有月季、白牡丹、凤仙花、千年红开满门前的花坛,她跨出门槛,手挽一只烧香的竹篮,折下一支千年红,轻轻插上发髻,一脸喜气,满心虔诚地出门去烧香拜佛。而今,那些花草都已荒芜,惟有残破的花盆,在老屋的一侧,年年岁岁,任雨滴敲打。
她用过的贴身物品,按照风俗,那时都已悉数烧给了她。惟有两件衣服,被我装进了放满日记本的纸箱,连同我所有的年少时光,悉心收藏起。一件是湖蓝色的中式衬衫,我曾在她的眼前试穿过,古典的款式,淡雅的颜色和刚刚好尺寸,让她赞叹过我的青春;一件是冬天的包衫,水灰色,大斜襟,饰有精致的葡萄扣,上面还落有她的一根头发。每次打开纸箱,我都会摸抚衣物,努力地去感觉她抱着我时的那味道。
那时她养的小猫,今天已经变得很老很老。老得再也啃不动任何带有韧性的食物。每次回家,我都会将食物咀嚼后,再来喂它。因为,见猫如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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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猫如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