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4岁的成都女教师谢晓君带着3岁的女儿,到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塔公乡的西康福利学校支教。2006年8月,一座位置更偏远、条件更艰苦、康定县第一所寄宿制学校——木雅祖庆学校创办了。谢晓君主动前往当起了藏族娃娃们的老师、家长甚至保姆。2007年2月,她把工作关系转到康定县,并表示“一辈子待在这儿”。
到雪山脚下去
“是这里的纯净吸引了我。天永远这么蓝,孩子是那么尊敬老师,对知识的渴望是那么强烈……我爱上了这个地方,爱上了这里的孩子。”
康定县塔公乡多饶干目村,距成都约500公里,海拔4100米。在终年积雪的雅姆雪山的怀抱中,在一个山势平坦的山坡上,四排活动房屋和一顶白色帐篷依山而建,这就是木雅祖庆学校简单的校舍。
时针指向清晨6点,牧民家的牦牛都还在睡觉,最下边一排房子窄窄的窗户里已经透出了灯光。女教师寝室的门刚一开,夹着雪花的寒风就一股脑儿地钻了进去。
草原冬季的风吹得皮肤生疼。屋子里的5位女教师本想刷牙,可凉水在昨晚又被冻成了冰疙瘩,只得作罢。她们逐一走出门来,谢晓君不得不缩紧了脖子,下意识地用手扯住红色羽绒服的衣领,这让身高不过1.60米的她显得更瘦小。
吃过馒头和稀饭,谢晓君径直朝最上排的活动房走去。零下十七八摄氏度的低温,冰霜早就将浅草地裹得坚硬滑溜,每一次下脚都得很小心。
六点半,早自习的课铃刚响过,谢晓君就站在了教室里。三年级一班和特殊班的70多个孩子是她的学生。“格拉!格拉!(藏语:老师好)”娃娃们走过她身边,都轻声地问候。当山坡下早起的牧民打开牦牛圈的栅栏时,木雅祖庆教室里的朗朗读书声,已被大风带出好远了。
2006年8月1日,作为康定县第一所寄宿制学校,为贫困失学娃娃而创办的木雅祖庆学校诞生在这山坳里。一年多过去,它已经成为康定县最大的寄宿制学校,600个7岁到20岁的牧民子女在这里学习小学课程。塔公草原地广人稀,像城里孩子那样每天上下学是根本不可能的,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木雅祖庆是一个家,娃娃们的吃喝拉撒睡,老师们都得照料。谢晓君和62位教职员工是老师,是家长,更是保姆。
学校的老师里,谢晓君是最特殊的。1991年她从家乡大竹考入四川音乐学院,1995年毕业后分到成都石室联中任音乐老师。2003年,她带着年仅3岁的女儿来到塔公的西康福利学校支教,当起了孤儿们的老师。2006年,谢晓君又主动来到了条件更为艰苦的木雅祖庆学校。
三年级一班和特殊班的好多孩子都还不知道,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谢老师其实是学音乐出身。从联中到西康福利学校,再到木雅祖庆学校,谢晓君前后担任过生物老师、数学老师、图书管理员和生活老师。每一次变动,谢晓君都得从头学起。
从成都到塔公,谢晓君不知多少次被人问起,为什么放弃成都的一切到雪山来。“是这里的纯净吸引了我。天永远这么蓝,孩子是那么尊敬老师,对知识的渴望是那么强烈……我爱上了这个地方,爱上了这里的孩子。”
最初让她来到塔公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丈夫——西康福利学校的负责人胡忠。
福利学校修建在清澈的塔公河边,学校占地50多亩,包括一个操场、一个篮球场和一个钢架阳光棚。这里是甘孜州13个县的汉、藏、彝、羌四个民族143名孤儿的校园,也是他们完全意义上的家。一日三餐,老师和孤儿都是在一起吃的,饭菜没有任何差别。吃完饭,孩子们会自觉地将碗筷清洗干净。
西康福利学校是甘孜州第一所全免费、寄宿制的民办福利学校。早在1997年学校创办之前,胡忠就了解到塔公教育资源极其匮乏的情况,“当时就有了想到塔公当一名志愿者的念头”。
辞去化学教师一职,胡忠以志愿者身份到西康福利学校当了名数学老师,300多元生活补助是他每月的报酬。临别那天,谢晓君一路流着泪把丈夫送到康定折多山口。
谢晓君家住九里堤,胡忠离开后,她常常在晚上十一二点长途话费便宜的时候,跑到附近的公用电话亭给丈夫打电话。所有的假期,谢晓君都会去塔公。跟福利学校的孤儿们接触越来越多,谢晓君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愿望:到塔公去!
从头再来——音乐老师教汉语
“城市里的物质、人事,很多复杂的事情就像蚕茧一样束缚着我,而塔公完全不同,在这里心灵可以被释放。”
谢晓君弹得一手好钢琴,可学校最需要的不是音乐老师。生物老师、数学老师、图书管理员和生活老师,3年时间里,谢晓君尝试了四种角色,顶替离开了的支教老师。她说:“这里没有孩子来适应你,只有老师适应孩子,只要对孩子有用,我就去学。”
2006年8月1日,木雅祖庆学校在比塔公乡海拔还高200米的多饶干目村成立,没有一丁点儿犹豫,谢晓君报了名。学校实行藏语为主汉语为辅的双语教学。“学校很缺汉语老师,我又不是一个专业的语文老师,必须重新学。”谢晓君托母亲从成都买来很多语文教案自学,把小学语文课程学了好几遍。
牧民的孩子们大多听不懂汉语,年龄差异也很大。37个超龄的孩子被编成“特殊班”,和三年级一班的40多个娃娃一起成了谢晓君的学生。学生们听不懂她的话,谢晓君就用手比画,好不容易教会了拼音,汉字、词语又成了障碍。谢晓君想尽一切办法用孩子们熟悉的事物组词造句,草原、雪山、牦牛、帐篷、酥油……接着是反复诵读、记忆。课堂上,谢晓君必须不停地说话来制造“语境”,一堂课下来她能喝下整整一暖壶水。
4个月的时间里,这些特殊的学生学完了两本教材,谢晓君一周的课时也达到了36节。令她欣慰的是,特殊班的孩子现在也能背诵唐诗了。
“这样的快乐不是钱能够带来的”
“课程很多,上课是我现在全部的生活,但我很快乐,这样的快乐不是钱能够带来的……我会在这里待一辈子。”
木雅祖庆学校没有围墙,从活动房教室的任何一个窗口,都可以看到不远处巍峨的雅姆雪山。不少教室的窗户关不上,寒风一个劲儿地朝教室里灌,尽管身上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羽绒服,在最冷的清晨和傍晚,有孩子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一年级的新生以为只要睡醒了就要上课,经常有七八岁的娃娃凌晨三四点醒了,就直接跑到教室等老师。”好多娃娃因此而被冻感冒。谢晓君很是感慨:“他们有着太多的优秀品质,尽管条件这么艰苦,但他们真的拥有一笔很宝贵的财富——纯净。”
这里的娃娃们身上没有一分钱的零花钱,也没有零食吃,学校发给的衣服和老师亲手修剪的发型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东西可攀比。他们之间不会吵架更不会打架,年长的孩子很自然地照顾着比自己小的同学,同学之间的关系更像兄弟姐妹。
每年6月、7月、8月是当地天气最好的时节,太阳和月亮时常同时悬挂于天际,多饶干目到处是绿得就快要顺着山坡流下来的草地,雪山积雪融化而成的溪水朝下游的藏寨欢快地流淌而去。这般如画景致就在眼前,没有人能坐得住,老师们会带着娃娃把课堂移到草地上,娃娃们或坐或趴,围成一圈儿,拿着课本大声朗诵着课文。当然,他们都得很小心,要是不小心一屁股坐上湿牛粪堆儿,就够让生活老师忙活好一阵子了,孩子自己也就没裤子穿没衣裳换了。
孩子们习惯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对老师的崇敬:听老师的话。“布置的作业,交代的事情,孩子们都会不折不扣地完成,包括改变好多生活习惯。”不少孩子初入学时没有上厕所的习惯,谢晓君和同事们一个个地教,现在即便是在零下20摄氏度的寒冬深夜,这些娃娃们也会穿上拖鞋和秋裤,朝60米外的厕所跑。
自然条件虽严酷,但对孩子们威胁最大的是塔公大草原的狼,它们就生活在雅姆雪山的雪线附近,从那里步行到木雅祖庆学校不过两个多小时。
尽管环境如此恶劣,谢晓君却觉得与天真无邪的娃娃们待在一起很快乐,她说:“课程很多,上课是我现在全部的生活,但我很快乐,这样的快乐不是钱能够带来的。”
“明年,学校还将招收600名新生,教学楼工程也将动工,未来会越来越好,更多的草原孩子可以上学了……我会在这里待一辈子。”说这话时,谢晓君就像身后巍峨的雅姆雪山,高大雄伟,庄严圣洁。
雪山脚下的都市女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