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光

仰苍天,曾经多少无奈,几许惆怅。忆往昔,历经几多磨难、几番波折。磕磕绊绊中,一路走来,天地见怜,在我十四时,家里总算是拨云见日,一片朗朗。
  人勤地不懒,细雨霏霏中,大地春意萌动。四十五亩田,在全家人的谋划中,二十五亩种二季,早、晚稻连作,二十亩种一季即中稻。斗笠蓑衣,斜风细雨,父亲吆喝着牛,一路一路细细地耕,犁将沉睡的田,翻转成一排排的泥浪。然后,匀匀地耙,将泥捣碎将浪抹平。我们姐弟几个在母亲的率领下,雀跃着,在颤悠悠的扁担下,在合力推着的板车中,那积存在牛栏里的粪肥,堆向了田间地头。再用手抓起,一把一把撒在镜面般平整光滑的水田里。累了,歇歇脚,讲几句俏皮话,抹把汗,接着干。然后,父亲再耕,再耙。
  在布谷鸟的鸣叫声中,该下种了。父亲光着脚站在水中,一手挽着盛满稻种的簸箕,一手抓一把,机械地摆着手臂,种子就均匀地落在秧田上,就像芝麻饼的外层。再用木板一点一点将秧田抹平。此时,我就蹲在田埂上,欣赏着父亲的每一个动作,偶尔也搭把手,帮父亲将箩筐里的种子倒进簸箕。母亲则从家里扛来一大捆早已购置好的塑料薄膜,哥哥姐姐则搬来修理好的竹篾,于是,在父亲的号令下,全家齐动手,在秧田里扯起了一垄垄塑料薄膜棚,扯起透明的关怀和全家人的期待。
  过了“谷雨”,秧苗也长得差不多了,进入插秧时节。天刚蒙蒙亮,炊烟和着蒸汽在屋顶飘荡,母亲此时已经蒸好了饭,又是一番洗洗涮涮后,才把我们姐弟几个唤醒,催促着睡眼惺忪的我们。连简单的洗漱都没有,就来到稻草堆边,一个人疏理好一把稻草,揣着踱向秧田。此时,太阳还没升起,东边只露出鱼肚白,路边的草还挂着露珠,风中带着丝丝凉意,吹在身上,让刚从被窝里爬出的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来到秧田边,卷袖挽裤地磨蹭了半天,迟迟不愿下田。脚下到田里,水有些刺骨,好在泥巴里脚似乎要暖和些。母亲和姐姐总是手脚麻利,将稻草放在身旁,双手象牛吃草似的,悉悉索索地拔,然后将两只手中的秧合在一起,刚刚好够一捆,洗秧时抖动频率很快,幅度却不大,秧一离开水面,根就洗干净了,也很整齐,再抽出一根稻草,手一转,就捆扎好了。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大一会儿,身前的秧就空了一块,身后也堆着捆成一小撮一小撮的秧苗。我学着父亲的样子,象模象样地将稻草别在腰间,却只能一只手拔,哗啦哗啦地浣洗好,再煞有其事的从身上抽出一根稻草,倒腾了半天才将秧苗捆好。一只秧算是正式出炉了,不但捆扎的歪歪扭扭,而且根系是上的上下的下,犬牙交错。我洗秧的时候,他们都有点怕,因为父母布置了任务,我一般是40只秧,为了赶进度,只好快点洗,不但水溅得老高,而且洗完有一个习惯性动作,一甩,当然是为了甩掉水,遭殃的自然是他们了。姐姐哥哥向我瞪眼,说我是故意的,我自然耍赖,“嘿嘿,纯属误会,误会,懂吗?”妈妈怕我们争吵起来,就赶快岔开话题,“崽呀,秧苗在你手中快弄熟了,瞧你的秧,都成腌菜了。”因为是深泥田,秧苗根系特别发达,拔出来总是带着一大坨泥巴。我一门心思为了完成任务,洗秧动作总是过大,又有妈妈护着,他们俩实在没法子,只好离我远点。此事正合我意,趁他们不注意,来个顺手牵羊,把他们的秧苗顺几只放在我这。父母往往装作没看见,只偷偷地笑。不过父亲早晨大多时候是去耙田,不会和我们一起拔秧。
  一个早晨下来,也是腰酸背痛。洗脚上岸,回家吃饭时,太阳已经爬上了山顶,阳光象跳跃的音符,洒落在整个山谷,草上的露珠也开始滑落,兴奋的公鸡则立在灌木枝上,连打几个鸣。
  吃完早饭,父亲牵着牛下地去了,我们一个个都懒得动弹,母亲开始唠叨了,“还想歇饱饭间呀,作田人没有这么多名堂,走呀,动身啦。”然后又安慰道,“崽呀,听话啊,我们早点插完,早点回来。”于是,一人挑一担空秧篓,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奔赴秧田。在秧田里将早晨拔的秧装篓,用扁担挑到耕耙好的田边,用力甩到水田各处,以方便插秧时取。然后,一字排开,曲背弓腰,打头的不是妈妈就是姐姐。第一排是从田中央开始,将田一分为二,而且第一排就是样板,禾插的间隔多少疏密程度如何,后面都得跟样。我一般是插最后一个,如果大弟弟来了,当然是他殿后,最小的弟弟留守,看家护院,还兼送水的任务,可以说是全家齐上阵了。紧张而忙碌地栽起秧来,很快,一排排、一块块充满生机的禾苗呈现在面前。在一旁耙田的父亲,看着全家人劳动的身影,满意的神情溢于言表,吆喝牛的声音也格外响亮。
  春插很辛苦很劳累。遇上晴天,阳光下,青蛙倒是在远处的水田里哇哇叫得欢,还时不时地爬到对方的背上交配,产下一窝窝卵。我却是在腰酸背痛中时不时地看看后面还有多长的距离,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插到岸,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劳累中,觉得有插不完的田。当然,我也会想办法偷偷懒,借口要喝水,尿来了,屎急了,而且总是折腾好半天才会回来,弟弟有样学样。次数多了,常常招致姐姐哥哥的不满,妈妈将我们的行为总结为——“懒人屎尿多!”快到午饭时,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我和弟弟就一个劲的抱怨,催促妈妈早点回家做饭,而妈妈总是在磨磨蹭蹭中说插完这一排就去。结果往往是饿得肚皮快贴着背了,到中午1点钟时,才能听到妈妈叫吃饭的声音。这时我和弟弟都是争先恐后地往家里跑,脚上的泥巴都懒得洗。自然招至他们嗤之以鼻,笑着打趣道:“做事磨阳工,吃饭打先锋!”
  吃完午饭也没得休息,一直要干到天黑了,蚊子叮咬得不行了,才能把秧插完。碰到雨天,尤其是倒春寒,也没有休息,斜风细雨中,父亲是蓑衣斗笠,我们是头戴斗笠身披雨衣,在齐膝盖深的田里,躬背曲腰,手脚冻得冰凉。
  晚上没电,靠着几盏煤油灯的光亮,黑灯瞎火的,疲惫不堪的我们,吃完晚饭就早早地睡了。
  日子周而复始,劳累、平淡、充实、快乐。再也没有农事纠纷了,再也不用受人欺侮了,心里踏实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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