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场面。刚刚上学前班的内侄女,硬要我带她去赴同事的喜宴。面对那让人垂涎、油光光、亮晶晶、香喷喷的丰盛菜肴,她却不愿动筷,闹着、喊着要我用筷去夹那独一无二的鸡头和仅有的两只鸡爪给她吃……一位客人十分慨叹:“如今的孩子真难伺候,一个个胃口都吊高了,真真是泡在蜜糖水中的噢……”这一“噢”,就像一把剑,刺进我那血液流动的血管里,刺进那尴尬的神经中,直勾勾地勾起我对贫穷的回味。
我们这一代,正当需要营养长身体的那几年,独独遇上了自然灾害加人祸的岁月。记得刚刚考进县师范学校那年,我在寒假中美美地度过了一年中最向往的时光——春节。开学在即,我向爸爸索要开学所需费用,爸爸翻箱倒柜,抖尽衣袋,仅凑足1元钱。我哭了一场又一场,最终还是背上爸爸抗美援朝回来送我的那个让人羡慕的黄书包,赤脚步行,返回离家75里远的县城。
我怯怯懦懦地走进教导处。无论我怎么说明、申辩:家中太穷,无钱给我交书本费(师范不收学杂费),最终未能打动那位负责报到的老师。不能报到,就意味着没饭吃。
那天晚上,饥肠辘辘的我,加上75里路程的奔波,浑身像散了架,夜幕未曾降临,我便一头倒在了床上……
贫,气不改;达,志不改。——宋方壶当我从床上爬起来时已是旭日东升。我载着两餐滴水未进的瘪肚皮,又一次背上那个黄书包,迈开那铅重的双腿,返家讨债……
饿了两餐的我,赤着脚,走在那犬牙交错的砂石公路上,每挪动一步都像挑着百多斤的重担。当我深夜一瘸一拐地摸进庄上,摸到家门前……当奶奶开开门,看见孙儿又回到了家,心疼得眼泪直往地上滚落。我一下坐在屋内地上,饥饿、劳累、惊吓,把我折腾得仅剩下心脏还在跳动,骨头散了,皮肉酥了,似乎觉得血液在血管里也无力流动了。奶奶点亮小煤油灯,我使足全身力气,爬到锅台前,饿狼扑食般地掀开锅盖,在微弱的灯光下,只见锅内黑黑的……奶奶说:锅里那两碗煮红薯叶是给你爸爸留的,你先吃吧。我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那黑黑的像墨汁一样的红薯叶,酸酸的、涩涩的、硬硬的、咸咸的……
我第二次回到学校,仍然是囊槖萧萧。看着骨瘦如柴的我,老师动情了。好吧,明天去上课吧!
也许我不该回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去,不过我总觉得回味贫穷的过程,也是净化自己灵魂的过程。
回味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