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米之爱

记得那是大学的一堂讨论课。课上,老师让我们讨论什么是天底下最伟大的。显然大家对这个问题都很感兴趣,友爱、亲情之爱,甚至是爱情,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时候,突然从我的邻座站起来一位女同学,她为我们讲了这样一些事:
  “我是在一个偏僻的乡村长大的。小学毕业以后,我考上邻村的乡中。就在那一年,父母生活好像一下子改变了许多。每天早上,母亲比平时起得更早了,朦胧中,听见她‘窸窸窣窣’穿好衣服,然后黑暗中‘咕咚’一声,听她下了地,先给我掖一掖两肩的被角,或者把我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到被窝里去,才轻手轻脚地出堂屋,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填水、淘米、煮饭。就在这个工夫,父亲也便开始睡不着,粗声大气地起来,披着件衣服就出了院,摸着黑不知干着些什么。
  我又在睡梦中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母亲在我的耳边轻唤。等我起来后,母亲早把热粥端上炕。我坐在炕上‘呼呼’地喝粥,母亲便在炕底下站着。我喝到什么时候,母亲就站着等到什么时候。末了,母亲等我一碗喝尽,重新给我填满后,才扭身出院,帮着父亲干些营生。
  外边还黑着,由于全村只有我一个人上初中,每天父亲都要送我去。邻村并不远,但要翻过一个不小的山包,山包上有不少的坟地。那些年总是我走在前边,父亲跟在后边,每天听着父亲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渐渐地高起来又渐渐地消失,一路上只有几颗清冷的星星寂寂地伴在左右,我不说话,父亲也不说话。
  到学校后,天刚麻麻亮,学校的门口开始有星点的人。父亲便远远地站住,一直看着我进了学校,进了教室后,才转身回去。
  升到高中的时候,哥哥把全家搬进了城。我在城里上重点高中,但还是走读。学校有夜自习,学校大门的左侧,有一棵歪脖的榆树。每天到很晚的时候,下了夜自习,我出校门总有一个人影站在这棵树的左右等着我,多少个日日夜夜,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从来没有间断过。不是父亲,就是母亲,等着接我回家。
  有一年冬天,下大雪。父亲骑车带着我在往家赶的路上重重地摔了一跤,我摔在了一边,父亲摔在了比我更远的地方,自行车在光滑的冰面上躺着,轮子还在飞速地转动着。父亲先我爬起来,过来一把扶起我,昏黄的路灯下,父亲一边给自行车正轮子,一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满脸浮动着尴尬,嘴里还连连说些人老了不中用的话。那一个晚上,父亲把我推回家。结果,第二天我才发现父亲的腿已经摔坏了。可是粗心的我并不知道,父亲是一瘸一拐地把我推回家的……”
  她接着说:“前些天,我在学校阅览室看到了一篇文章,是写鸟雀如何哺育自己的雏儿的。文章有一段是这样写的:一只燕子有时为了一条虫子,要飞上几十里的路程,在田间地头往返无数次;一只麻雀为了得到一粒米,要穿梭无数个农家,甚至有时不惜性命闯进农家的粮仓。它们就这样来回地奔波,从来没有顾及过自己的汗水、鲜血以及生命。直到有一天,所有稚嫩的翅膀突然展开,消失在蓝天。”
  听完邻座的讲述以后,我哭了。这使我想起了我的父母。我知道这个天底下有铭心刻骨的爱,有九死一生的爱,也有肝肠寸断的爱,但是和这些轰轰烈烈的爱相比,我觉得伟大的爱更寓于平凡和琐碎当中。它可能就琐碎到鸟雀寻找一只虫子、一粒米那样大小,甚至小到我们看不见、感觉不到,可是正是这些爱,像一盆炭火,像一缕阳光,实实在在,贴心贴肉,温暖着我们的手足,温暖着我们的心窝,默默地陪我们走完人生之路而没有怨言而不求回报,我觉得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真挚最朴素的爱。
  那个女同学讲完之后,班上立刻爆出了热烈的掌声,那是我所听到的最热烈的一次掌声。
  他们的眼神,为什么总是熠熠闪光?他们的双脚,为什么总是不停地奔波?因为儿女,儿女是他们的花朵,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的寄托,是他们不愿卸去的重荷。
  辛酸荡进风雨,悲凉藏在心底,微笑却挂在脸上,为的是给儿女打造一片湛蓝的天空:这就是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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