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门前的皂角树

老屋在8年前卖给了族兄。8年来,我每年都要回去三到四次。这么频繁地回去,不单是看望族兄,主要是看望皂角树。
  我对这棵两人合抱的皂角树是有感情的。因为它长我6岁,它陪我走过了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
  盛世兴林。1949年春天,爷爷感到乱世已经过去,就在屋场里栽了不少果树和用材树,在屋门前栽了一棵皂角树。爷爷说:皂角树是长寿树,是避邪的树。他大概是想借宝树之光健康长寿吧!
  皂角树很肯长,我记事时好像看得到它的成长。它的树干长到一丈多高时,就好像专为人遮荫似的,不再往高处长了,而是长出四个粗壮的大枝,均匀地向四周斜斜地伸去。
  春天,绿叶蓬勃,把整个院子都荫绿了。那种绿呀,是一种脆生生的绿,是一种用清水洗过的绿,是一种醉人的、养眼的绿,绿的让人恨不得把每片绿叶用舌头都舔上一遍;夏天,再狠的太阳也射不下来。当你从炎炎的赤日照射中钻到树下时,你会骤然感到凉的舒服;秋天,农活稍闲一点了,皂角树下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不是生产队的会议在这儿召开,就是左邻右舍的人们来这儿歇息。树上,喋喋不休的麻雀在细枝密叶里飞来飞去,树下,脆声谈笑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挥动着秀手穿针走线,天真活泼的小孩儿在大人们周围追逐打闹,安详的老人躺在竹靠椅上静静地午睡。好一幅和谐美丽的图画!
  浓密的绿叶直到隆冬才全部落完。落完叶的树上挂着一树长长扁扁的皂角,在秋风冬寒里荡着秋千。皂角可是好东西呀。在那物质紧缺的年月,哪家没有肥皂了,就打几个皂角回去把皂角砸碎泡一盆水洗衣服,洗衣效果绝对绿色环保;哪家的小孩儿嗝食了,拿两个皂角回家放入灶堂里一烧就着明火擂碎拌点红糖让孩子吃下去,孩子立马就好了。全村人都说这棵树好,说它是主人的福祉呀,家道兴旺呀,等等。
  然而,它差一点遭到厄运。在一个规范宅基地的“运动”中,生产队按标准丈量宅基地,划到线外的东西要搬走,树木要砍掉,“还给集体”。父亲含着泪开始刨树,正在这时,大队书记从门前走过。他老远就喊:“这么好棵树,怎么挖了呀?”
  父亲苦笑说:“占了公家的地。”
  书记走到树下瞅了瞅,带着气说:“这石灰线划弯了。混账!”
  “留着它,歇个凉多好!”他又补充说:“我跟你们队长说说”。
  书记的一句话,救了皂角树的命。爷爷连声说:“还是书记好”。
  幼小的我清晰地理解大人们的心思,由此而产生了保护皂角树的**,下决心不做砍树的罪人。像是报答恩人似的,皂角树更加旺盛,更加使劲地生长起来了。在我30岁时,它已是一棵遮荫半亩的大树了,一棵全村最高树龄的“树王”了。村里的农户看到皂角树不仅能遮荫,能美化环境,而且皂角很值钱,能增加收入,就陆续在房前屋后栽上了皂角树。成片的皂角树把整个村子封绿得严严实实,郁郁葱葱。在这众多的皂角树中,我家的皂角树高大旺盛,树龄又高,尽展王者风范。
  斗转星移。我因长期在外地工作,不能保留老屋了,这就意味我不能再尽保护皂角树的职责了。我把选择皂角树的理想的保护人作为老屋的买主。族兄与我儿时为友,喜爬树,特爱玩鸟,对我家的皂角树感情不亚于我。他是我的首选对象。我对他说,房子可以少卖钱,但皂角树我不卖,留给你家歇凉,希望你的儿孙也不要动它一根枝。族兄承诺了,成交。
  8年来,族兄经常在树下同我喝酒叙旧。我感谢他保护了皂角树,他感谢我给他一家留下了无价的绿阴。
  年前,我调到林业部门工作,有幸看到林业部门的名木古树登记,我居然看到我家老屋的皂角树登记在册。林业技术人员在考察了这棵树的形态和树龄后,认定它大有成长前途,又感到大平原上,皂角树生长了半个多世纪,已属少有。
  我欣慰,我高兴,我如愿以偿!
  愿老屋门前的皂角树欣欣向荣,长成古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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