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是诗人,可以指望我的诗歌,在西北的雪地上独自奔行,为远在家乡的父亲画一幅肖像。当我的笔锋接触远逝的岁月,才知道自以为是的诗行竟容不下父亲瘦瘦的骨头。在岁月深处的缺口,错综别致的枝桠饱蘸月色,在雄浑的黄土地作了一幅水墨画。
古老的石磨依旧在吟哦沙哑的民谣。它把粮食磨成了日子,同时也把父亲走过的路和桥磨成了折折叠叠的年轮。五谷杂粮是父亲最淳朴的语言,筛去糠,往往望见了父亲的柔情。
让爱深入骨血。父亲弯成犁,在天空深处开垦岁月,刚刚耕耘过的皱纹里种下不羁的星星。掬捧汗水浇灌,父亲深信收获的是一轮皓月。
犏牛驮着夕阳回家,后面跟着瘦瘦的父亲。用岁月的斧子把泣血的夕阳劈开给母亲当柴烧,西屋里的凉席上父亲在抽着呛人的烤烟。
六月。麦地翻涌着金黄的麦浪。父亲弯成了一株金黄的麦穗,我是麦穗上的麦芒、舞动的镰划伤了脚踝,血滴在秸秆上,是这地的殷红与鲜艳。我的骨头刻记着你的血液啊,父亲!
家乡的老井。湿漉漉的井绳,吱吱呀呀的轱辘,常常把我深夜的睡梦刺痛,岁月深处,篱笆隔断了父亲的村庄,而我即将远离父亲。开往西北的列车在父亲的心头沉重地叹息,车轮从父亲的额头碾过,我的心同样被碾得很痛,很痛。
望月的日子,常常把父亲送的苇笛吹响。星星点燃月亮。父亲借着月色,用芦苇编织日子,编织母亲手里的油盐酱醋,编织房屋和砖瓦,编织弟弟和我的衣裳。日子在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指间悄然远逝。伤痕累累的年轮爬满父亲皱纹堆砌的脸,凝重,沉郁。
不落的月亮,挂在村庄的树梢上。黄昏的羽毛和风飞过雪野与山冈,感受华东平原的黄土地——厚重、贫瘠、在空灵的最深处凝听原始的心语,寒风凛冽的冬夜,父亲的心总在村口焦灼地张望。西北风啊,你是否已经到了我的家乡?
岁月深处,牛拖着木犁亲吻黄土地,镰刀和鲜血亲吻麦穗。我啊,走在父亲的肩膀上。
岁月深处,沉淀的是浓浓的亲情。
亲情是石磨,古老而淳朴;
亲情是老井,沧桑而凝重;
亲情是月亮,静谧而温馨;
亲情是一曲唱不完的歌,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它始终萦绕耳际;
亲情是永远不落的太阳,无论四季如何轮回,它始终温暖心房。
古诗言得好:“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岁月深处